我是燒賣,在拼圖喵這個貓中途之家,好多貓咪來來去去,貓咪的中途,即是貓事,也是人事,想把貓咪照顧好,其實也要把人照顧好,貓咪與養貓人,是無法分開看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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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前幾年接到一通電話,電話的那頭聽起來是個年紀有點大的女性聲音,說家裡有一隻無法照顧了的貓咪,希望我們能幫忙照顧。那時有個採訪我們的在地行腳節目剛播出不久,通常在媒體露出之後,我們會接到很多這樣的電話跟訊息,因為訊息太多、沒辦法馬上處理完,我就跟這個阿嬤說:阿嬤,你可不可以先把情況敲給我們粉專,我晚一點幫你處理好嗎?

阿嬤說:蝦咪粉專,我恩災啦,哇嘎哪ㄟ喀點維(什麼粉專,我不知道耶,我只會打電話)

聊了一下(其實超過一小時了),才知道狀況:阿嬤一個人住,沒有手機,只有市話。會知道我們,是因為跟鄰居聊到照顧貓的困難,鄰居說看到電視有我們這個單位,幫查了我們的電話,阿嬤才找到我們。

阿嬤原本跟女兒一起住,女兒撿了一隻流浪貓:阿咪,帶回家養。阿嬤不懂貓、也沒有特別喜歡貓,但因為女兒喜歡阿咪、加上阿咪對生活也沒有太大的影響,就也相安無事。有一天,阿嬤的女兒被診斷出肺癌,還來不及反應,很快就離開了。家裡剩下阿嬤、還有阿咪。阿嬤就這樣照顧起阿咪了。可能是因為,那是女兒愛的吧。

可是阿嬤不懂貓。照顧的過程中,有一次阿咪大病,阿嬤沒有察覺,最後雖然阿咪靠著自癒能力撐過去了,但也因過程中的併發狀況而雙眼失明。阿咪就這樣在這樣跌跌撞撞生活中,撞斷了幾根犬齒,阿嬤就在這樣跌跌撞撞嘗試中,試著去照顧這個現在跟天國的女兒唯一的聯繫。

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,十年過去了。阿嬤跟阿咪都老了。阿嬤打電話給我們,原來是因為他自己身體狀況堪慮、動過好多次刀,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在家突然走了,擔心阿咪沒人照顧,所以希望我們能幫忙照顧阿咪。

我記得我去淡水看阿嬤跟阿咪,在討論狀況的時候都還能好好講,但當我真的要帶阿咪回拼圖喵的時候,阿嬤就忍不住哭起來了。說是要找人照顧,但是真的要分開的時候,阿嬤真的很捨不得。我跟阿嬤說,阿嬤別擔心,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阿咪,你隨時可以來看阿咪。

沒多久,阿嬤真的自己搭公車、轉捷運、拄著柺杖、走來拼圖喵,來看阿咪。我說真的,如果任何一個人看到阿咪在阿嬤懷裡的樣子,都一定會深刻體認到,動物是有感覺、有感情的。那真的就是一個孫子在阿嬤懷裡的表情、的樣子。之後阿嬤要回去的時候,我跟阿嬤說,你下次如果要來,早些跟我講,我想辦法過去接你過來,不然我擔心阿嬤這樣坐車轉車會太辛苦。

阿咪在拼圖喵生活,其實挺開心的,有自己的房間,天天有專職的人打掃、備餐,閒來到處走走,說真的挺悠哉的,就是一整個養老生活。

但該來的還是會來。隨著年紀的增長,身體機能的衰退,阿咪也到了最後。醫生叫我們要有心理準備,阿咪可能就是這幾天了。

接著有一天,原本已經站不穩、只能躺臥的阿咪,在房間裡突然站得直挺挺的,對著房門外長聲嚎叫,叫個不停。我想,阿咪可能是想阿嬤吧。趕緊連絡阿嬤,約了時間,帶阿咪去看阿嬤。

阿咪到了阿嬤家之後,先是在阿嬤懷裡撒嬌了好一陣子,接著居然站起身來,在屋子的每個角落都逛上好幾圈,到處玩起來了。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,就好像他還是剛被撿回來的小貓。

一天過去了,太陽下山了。阿咪跟阿嬤,依依不捨的擁抱、道別後,跟著我們一起回到拼圖喵。

第二天,阿咪往生了,沒有痛苦、沒有遺憾,永遠睡了。

我打了電話跟阿嬤報告了這件事情,也跟阿嬤報告了接下來我們會如何為阿咪送行,請阿嬤不要擔心。上山送行的行程,本來阿嬤要跟的,但後來考量阿嬤的身體還有精神狀況,最後還是請阿嬤在家休息,我們會帶阿咪的骨灰去看她。

帶著阿咪的骨灰去找阿嬤的時候,阿嬤跟我講了一整天,過去的故事。阿咪跟他女兒的故事。阿嬤的女兒很優秀喔,不只是個學霸,還是個戲精呢!在話劇社是演男主角喔!還有得獎耶!阿嬤把櫃子裡的所有獎狀都翻出來,桌上擺滿獎狀、阿嬤女兒的照片、還有阿咪的骨灰XD。不只這個獎,還有獎盃啊!阿嬤爬好高去櫃子上拿出所有的獎盃。等等阿嬤你這樣爬真的沒問題嗎?阿嬤看起來好興奮好開心,可能平常沒人可以講這些吧?阿嬤的女兒是個很厲害的工程師喔!還有去德國耶!然後也很有愛心喔~都會照顧路邊的小貓小狗,最後還撿回來養,就是我們的阿咪啦~!

我拿出貓便當米、貓便當茶,送給阿嬤,然後跟阿嬤說,阿嬤阿嬤,我跟你說,不只是你女兒很厲害,你孫子阿咪也很厲害喔!阿咪還有幫我們種茶種米耶!就是這個!

看著滿桌的兒孫成績單,阿嬤好開心。跟我想像的、看到阿咪的骨灰會哭爆的場景完全不一樣。在那當下,我心裡有一個、關於拼圖喵的某個東西的輪廓,變清楚了。

我突然發現,每個生命的時間都有限、都像一條早就決定好長度的線。也許我們沒有辦法再把線變長了,但至少,可以把線接成一個圓。

阿嬤、阿嬤的第一名女兒、阿咪,接成一個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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